阿瓦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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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与阿瓦塔之间距离的缩短,紫砂的心中愈发涌起掺杂着心理阴影,与某时某刻相同的关于无可抗拒的恐惧的回忆以及几乎要将心脏挤出身体,烧开身体这个血锅的兴奋——那是一种身为阿瓦教徒生来的使命感和梦境般现实碰撞的产物。他努力尝试,想要再次吟诵那已经烂熟于心教条,思绪却被一阵扑面而来带着腥味的风转移到了他曾经走过的所有坎坷而劳神的路上。 那路没有年代,他却清楚地在脑海中依然能看见所有刺痛他骨髓,刺穿他身体的钢针,仿佛呼吸着的针尖,在离开皮肤的下一刻化为泡沫的血滴,颤抖着狞笑的漆黑不可名状,那名为邪教的无秩序仿佛要将一切存在吞噬殆尽。“没错……是阿瓦神……阿瓦神、留住了我。”他发白的嘴唇哆嗦个不停,通红的脸颊汗流不止,深绿的呼吸仿佛要压垮躯壳。如果说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成为他这样一个绝望的人活下来的理由,那无疑就是阿瓦神的神迹了。栏杆冰冷的楼顶、咯吱作响的风扇、遭受虫蛀的药柜、寒光凛凛的小刀、仅余困倦的窒息……在阿瓦兰,没有一处不存在着阿瓦神。是阿瓦神将他从谵妄中拉回现实,将他指向自己的匕首转向世界,将他的怀疑与孤独尽数接纳,让他的大脑在现实的泥潭中也能体验到美的高潮。他生命的价值早在无数个记不清的日夜中被虚无的深渊与背叛的爪牙撕扯到只剩一片摇曳的微光,若是能在彻底腐烂枯竭之前获得这样的结局或许也不错。想到这,他再次抬起疲惫的眼睛,在昏花的盲区中分辨那闪着圣洁的光芒的塔楼,顿时感到脑中一片空白。 阿瓦塔……那便是传说中阿瓦神的居住地,历代先贤使用最原始的瓦砖堆砌,每一片墙壁上都刻着阿瓦兰神话的神圣场所。这里的每一寸土壤都流淌了牺牲者的眼泪与弄权者的鲜血,承载过最沉重的玩笑和最轻浮的誓言,聆听着过去的不朽诗篇与未来的至理箴言,哪怕空无一人,也会被最拥挤的回忆压得喘不过气。来无影去无踪的屏障注定了它的不平凡,紫砂惶恐不安,无论是作为第一个前去阿瓦塔朝圣的人类,还是最后一个进入圣地“伊奈”的生物。他深深明白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走的比到此为止的路的总和还要困难,他必须小心翼翼,保持住自己的存在——至少在觐见阿瓦神,完成自己的使命前要留住一口呼吸。想到这里,喉咙再次灼烧起来,引导着他踉跄地奔向远处树荫下的小贩,那连影子都在摇晃的餐车。 卖冰淇淋的人有着一副仿佛在半梦半醒的沉思中经常见过的面庞。除了标签被撕掉一半,只剩下一座假笑的雪山的矿泉水,他还递过去了一个常见得不能再常见,却在这种情景下显得可怖的微笑。紫砂慌慌张张地双手接过去,在用从这段旅程出发就一直陪伴着他的小刀划开瓶口时,却听见耳边传来了虚幻得像自另一个空间而来的声音。“看你这身打扮,小哥,是从兰枝来的吗?”紫砂看过去时,他正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银边的烟斗,往里面填充着某种红色的烟叶。有什么东西仿佛在很近的地方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是啊……兰枝,泷勒。” “吼……是吗……”陌生人动了动眉毛,露出难以捉摸的表情。火柴的味道似乎包含着某种麝香与墨水的气息,随着温热的风被吹了过来。 “兰枝……怎么了吗?”疑惑的紫砂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嘴唇,脑中闪过一些早在他被认同成为兰枝的一员,将自己的根扎彼处前就已存在的流言蜚语,那些没有被证实却也没有被否认的传闻。——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挥走招着手的恼人想法,几乎是强迫自己地硬生生咽下了半瓶的水。 “啊,不是什么大事。”对方也大幅度地挥了挥手,空中淡灰色的烟雾扩散成了云朵的形状,轻轻咳了几声,“只是那地方确实没办法了。说是没办法……嘿,其实你也能明白吧,既然会来到这里。毕竟说到泷勒就是安普忒结社了吧,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意犹未尽的话就此止住了。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紫砂唯唯诺诺的点头致以与刚刚态度截然相反的微笑。 看来圣地的确是“这样”的一个地方。与某种模糊的感觉相对,紫砂心中倒是比较清楚地确信了自己来之前做的功课没有白费,以至于在囫囵吞下数十瓶水,认为自己已经成为生态圈水循环的一部分,却被老板要下了全部家当的时候也没有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这也是考验的一环。他如此想着,手脚冰凉,既然我什么也不剩了,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吧。安普忒山的冰霜似乎还在反射着没有温度的阳光,勾起了他心中一些摇摇欲坠的事物。 “呃……”他吐着令自己也厌恶的呼吸,正准备化为冉冉升起的水分子离开那地方时,陌生人再次隔着生命般漫长的距离扔给他一只滚烫的生物。轻飘飘的绒毛正在捉弄他每一个张开的毛孔,全部的阴影。“如果你是要去阿瓦塔朝圣的话,我倒是可以介绍一位向导……”这么说着的时候,他也在变得越来越透明,“只要跟着那个小家伙走就好了。呃……就当是送给你了吧,毕竟多亏了那些水,我才能从这束缚之中解脱出来。另外顺带一提,他是……”话音未落,一切就都全部消失了。无论是在风中打转的招牌、聒噪的蝉鸣、魁梧的身形还是使光不从中透过一丝的树冠,都在下一次眨眼后如同被戳破的泡泡从未存在过。当然,那和手掌有着相同颜色,每当看向它都要忍住想吐的冲动的不明生物除外——它依然在吞噬,或者说,同化着紫砂的指尖。 “天哪……停下来吧,我已经清醒了。”不知道为什么开了口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让那种绒毛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那敏感的神经好像不需要思维也能操控。水分的流失直接导致了大脑的运转,然而他也在这干燥的现实中察觉到了充分的不和谐,仿佛一种特定的朦胧正蔓延于他大脑的最深处,不要说拔除,连触碰都做不到。 “别傻了。”也许是那生物,也许是那生物借他之口突然说起了话。声音焦躁而渴望,他却产生了一种对于为特定的特质而创造,产生在有规律的荧光点阵上吸引共情的某个象征集合的移情。然而就在那一段算不上创伤经历的记忆要被深入探究之前,已经化为肿泡的移动生物开始剧烈膨胀,在他大脑的神经元反应之前靠近了他的脸,等到他开始意识什么到底是什么时,窒息已经将他拥入那温暖的怀抱。
身体的所有缝隙都感到温暖而潮湿,似乎自己变成了一具浮在胶水上的人皮。在粘稠而清澈的深处,一阵有节奏,如同敲击鼓膜的声音由小到大、由远即近地徐徐传来。那不是说给他,却是说给他那已经与这片大海融为一体的血液听的。因此它们的流动引领起他身体的震动,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来回从头到脚压缩再伸展,除了麻木之外什么也感觉不到。 可就在尚且呼吸着的皮肤要被泡沫堵塞之时,不知从什么方向射来、如何进入黑暗的一道亮光在灰尘的裂缝间照出了皱纹的形状,一时间将所有他借给虚空的都还给了他。他透过合上的眼睑的殷红看到了一段流动的橘黄的语言,那信息亦不通过大脑,直接向他的存在传达了去。“被束于流淌之水沼泽的孤高灵魂呵,不同于以自己的无穷度量永恒的日月或以无穷的自己找寻唯一的蝼蚁,你是需要存在的,正如这倒映在水面的天空也会涌起波涛一般,在边缘反面的你也不会平静地缓步走向灭亡……且记住,一切被认知到的都是有迹可循的,要在思考中断前变成死灰前抓住它。抓住那破碎的五彩斑斓与疏离的熙熙攘攘。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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